我坑品真的很好,吴邪说的。

时间咒·特辑·解忧愁11期:似真似幻

  工程力学的教授是退休返聘的老头,上课极为认真,因为这位老教授对待教学的态度严谨到极致,班上几乎没人敢怠慢这门课,我也不例外,但是今天我实在没法用心上课。
  “天真,你干嘛呢?下课了。”
  我后桌的胖子是我一个宿舍的,这人成天打诨没个正经,也就这门课上点心思,这人姓王,和我日后跟随三叔下斗遇到的那个死胖子不是同一人,但是该死的既撞了姓还撞了身材,不怪我以后总是喜欢怼另一个王胖子。
  “哦,走吧,吃饭去。”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,我才后知后觉收拾书包,胖子瞅了一眼我的笔记,哟这可把他吓坏了,他大叫:“你咋没做笔记啊?我就等着你的笔记救命呐!”
  “你咋不自己做啊?”我把本子从他手里抢回来,没好气地塞进包里,把包往背后一甩,潇洒出门。
  “不是,你可是从来不走神的啊?尤其还是这工程力学,你整啥幺蛾子呢?我说你停一停,天真?吴邪?我去你聋了啊?姓吴的!”
  直到食堂门口,胖子都没消停,我一路上在寻思一件怪事,就是这件事让我这趟力学课走了神。
  胖子就是胖子,得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伙食,咱俩平时一块儿得买三份,今儿我没胃口,要他只打一份饭,我的给他了。
  食堂里吵哄哄的,说话都得扯嗓门。
  “胖子,你做过梦没有?”我问他。
  “白日梦啊?”
  “就普通的做梦。”
  “那肯定的啊,谁不做梦啊?猪睡觉都做梦呢!”
  “你这么清楚,你当过猪啊?”
  “嘿——”
  他后面说什么了我没听清,我兀自抱紧我的蓝灰色的小书包,身子一前一后轻轻晃着,脑袋也跟着晃。
  “天真,你今天到底怎么了?”
  “上课的时候,我做了一个梦。”
  “你睡觉了?我坐你后面都没看你趴桌上呢,教授还没发现,你睁眼睡啊?”
  “你管我咋睡啊。”我烦他了,把另外一个饭盆子端过来,随便扒了几口就端去扔了。
  “你这人咋这样啊!说好的都给我的呢!”

  食堂距离我宿舍有一段距离,一路上我都魂不守舍,好几次差点撞到迎面过来铃铛响个不停的二八自行车,还有两次差点栽花坛里,被好久个姑娘家指指点点掩面偷笑。以往这会儿我和胖子走一路看到这些姑娘们,眼睛都不带眨的,今天我是半点兴致都没有。
  宿舍是八人间的上下铺,进门就把门口一哥们摆桌上的盆给掀翻了。天花板上的破电扇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爱转不转的,时不时“呀呀呀”喊两声,我嫌烦直接把它关了。
  胖子还在吃饭,另外几个都不在,要么和女朋友偷偷牵小手去了,要么去打球,要么紧着中午这点时间出去刷刷盘子打工挣点补贴家用,也就我和胖子游手好闲,胖子是家里做实业发了家,我嘛,嘿嘿,我吴家可是干大事的,我爷爷厉害着呢。
  把包一甩,我爬上床大字平躺,盯着天花板发怔,我不想睡觉,一点睡意都没有。
  我在想上午做的那个梦。
  太真实,要不是我根本没有印象,我都要觉得那是真的了。

  1981年冬天,我五岁不满,爷爷去了一趟长沙处理老吴家一点家务事,我爹被单位上派出去干活了,爷爷担心我二叔和三叔两个兔崽子照顾不好我,就把我带在身边跟着过去了。这事儿,是后来二爷爷说起的,不过我一点印象都没有。因为我五岁时生了一场大病,就是去了长沙得了病,二爷爷说这病奇怪得很,任他中医西医都没法子,我一不发烧、二不咳嗽,浑身上下检查个遍啥事没有,但就是整个人晕乎乎的,喊不答应,打没反应,跟丢了魂一样。那会儿的医学界,“南湘雅,北协和”全国中就这俩名叫得响,湘雅没法,爷爷带着我跑去北京,到协和医院直接被赶出来了,医生说你湘雅看过了还过来干什么?别耽误后面的病人。当时我爷爷很气,但又着实没得法子,他又不能把人医生剁吧剁吧吃了啊。

  1984年,我七岁,那一年我们全家去了北京。
  我的梦,就从此刻开始。

  “二爷爷,后来呢?后来怎么样了?我病好了吗?”
  晚饭后,我在院子里缠着二爷爷问他后来的事。小花前两天刚得了个艺名,叫“解语花”,当时二爷爷可不是取的这个名,而是“解语花枝娇朵朵”的“娇朵朵”,我觉得娇朵朵也挺好的呢。
  二爷爷,在长沙九门里排行第二,仅次于排行第一的张大佛爷,不过论年岁资历,他是排在首位的,当然手段也厉害。他具体叫什么不知道,爷爷也没和我提起过,反正比起二爷爷的真名,他的诨号要响当当多了。以前因为发生一些事情九门差点散了,爷爷他们为了逃命分道扬镳,二爷爷和齐八爷随着九爷爷一块到的北京,后来两人都有了自个儿的地盘,二爷爷有一座很大的戏园子,每天都高朋满座。至于齐八爷,他已经去世了,听说我还只会说几个名词时他就抱过我,不过我是没印象。他也没留个像样的后人,齐家也和我们渐渐来往少了。
  “后来啊,你爷爷只好带你回杭州,可把你娘亲你奶奶吓坏了,你爷爷没少挨骂。”二爷爷窝在藤椅里,白胡子一颤一颤的,我搬来小板凳坐在边上,眼巴巴地盼着他继续说。
  “你奶奶请了神婆,请了和尚,请了道士,一个都不顶用。”他摇动身前的蒲扇扇风,把蚊子赶走,二爷爷半阖着双眼许久不再说话。
  “后来呢,后来呢?”
  “你二爷爷睡着了,来,九爷爷陪你。”
  解九爷是和我爷爷一般年岁的,还我爷爷还小上几许,不知道为什么,  我就是很亲近他,爷爷说因为小时候他抱我抱得最多。
  九爷爷眼神不太好,那眼镜看着都重,我衣服领子散了他给我扣扣子都扣错位。
  “九爷爷,后来怎么样了啊?”我嫌弃他的眼神,干脆自己扣领子。
  “后来,来了个很厉害的人物,能通天能入地,还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。”
  “这么厉害?”
  “那位道长,姓查。”
  请了神婆和尚道士之后,奶奶急得心脏病都要犯了,她是气的,她气我爷爷,气我爷爷的态度。
  爷爷他整日整日就坐院子里抽烟,啥事不做,还总是劝我奶奶她们放宽心,我奶奶觉得他指望不上,觉得他不肯救大孙子,就到处找人求路。后来有个陌生人登门造访,是个看上去四十来岁的男人,说他是齐八爷的朋友,特地过来看看我。齐八爷那会儿已经埋地底下了,哪来个这么年轻的朋友啊?还齐八爷托的话,托梦呢?我奶奶就说他是个骗子拿起扫帚就要赶人,这时候我爷爷出马了,他让那个人进屋了。
  这个男人就是查先生,他对我爷爷说,我这样的情况会持续到很长时间,他给了我爷爷一张符,说如果哪一天我突然发高烧,又浑身起霜冻了,就把这道符用黑狗血泡了再烧成灰喂给我喝。
  又是发高烧,又是身上结冻,一听就不可能,还有泡湿透了的符哪能烧得起来?我奶奶听了当时那个气啊,可我爷爷偏偏信了,为此他俩在家里吵得快要翻天。
  “那我好了吗?”
  “好了啊,当然好了,不然你现在怎么好好在这要我讲故事?”九爷爷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,他手指硬邦邦的,我鼻梁疼。
  直到我七岁,那古怪的毛病才离我而去。
  晚上我爬上床,在床上滚了好几圈都睡不着,小花在我隔壁,不过他家教严,解连环叔叔看上去凶巴巴的一点没有九爷爷和蔼可亲。不过我还是耐不住失眠的寂寞,想去偷偷找小花玩。
  我赤脚下地,做贼一样推开门,偷偷摸摸轻手轻脚往左边的走廊走去。
  我扒在窗户上,喊:“小花,小花。”我等了半天都没反应,我去敲窗户,还没没反应。后来我用力砸窗户,还是没动静。
  我踹门而入。
  床上空荡荡的,小花不在。
  “小花?你在哪?”
  被子是叠的整整齐齐的,一丝不苟,床边也没有鞋子,椅子上也没有换下来的衣服。
  我跑出去,跑到其他人的房间。
  “老爸!”我踹开我老爹老妈的房门,里面和小花的房间一样,被子摆放整齐,不见人影。
  我吓坏了,连滚带爬跑出去。
  “二叔!”
  “三叔!”
  没人,没人。
  我冲进爷爷奶奶的房间。
  “爷爷!”
  没人,都不在。
  整座宅子,除了我,没有一个人。
  我跑进院子里,脚底板早已磨破出血,静悄悄的,一丝风都没有,连月亮都不见了。
  我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,开始哭喊:“爷爷!爷爷!奶奶!你们在哪!”
  “老爹!妈妈!二叔!三叔!你们在哪里啊!”
  “二爷爷!九爷爷!出来啊!”
  “小花!你别躲了我都看到你了!”
  我喊得累了,手在地上拍拍打打又去抹眼泪,泥沙钻进眼睛里,把眼泪又刺激出来,我放肆去揉眼睛。

  “都成大花脸了。”

 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,我知道他的声音很好听,很温柔。
  我不认得他,这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我却一点都不害怕。
  他握住我的手拉下来,然后用他的袖口给我擦干净脸。
  我这才注意到,他穿的一身似乎是军服,辨不清颜色。
  “你是谁啊?”
  他蹲在我面前,四周黑漆漆的,他又带着帽子,我看不到他的脸。
  “你可以叫我大爷爷。”
  “大爷爷?”我想了想,随后指着他说,“你是张大佛爷?”
  我觉得他在笑,我就是这么觉得。
  “可是,你似乎比我老爹还年轻。”我看不清他的长相,但他的嗓音还很年轻,他一定不老。
  “老了,就不好看了。”
  他把我从地上拽起来,他的手很热,我还注意到他的手有两根手指头非常长。
  院子里有一张圆形的石桌还有几个石凳,听说都是老东西,明朝时候的玩意,本来该毁在那十年里的,不过因为着实太重了,搬不动砸不开才逃过一劫。
  他把我抱到石桌上坐着,然后靠在一边和我说话。
  “大爷爷,你为什么不会老啊?”
  “因为……不想老。”
  “为什么啊?”
  我听到他很轻地笑了一声,扬起头看的时候,还是看不清他的脸。
  手掌忽然就按在我头顶上,我鼓起脸双手抱住他的手扒开。
  “老了,有人就不认得我了。”
  我想问是谁,但是话都嘴边了不知道怎么就溜了回去。
  天上冒出浅浅一弯月牙,终于有了一点光亮。月光下,他抬头仰望夜空,我只能模糊分辨他侧脸的轮廓。
  “为什么哭?”
  哭?
  我摸摸眼睛,真的,有眼泪。
  “男子汉大丈夫,不许哭。”
  他忽然冷厉下来,我吓得一哆嗦,立刻拿袖子擦干净,大声说:“是沙子进眼睛了!”
  我手里忽然多了一样东西,是一根树枝,他站到远处,手里也拿了一根。
  “下来。”
  我立刻跳下去,握着树枝当剑吵他冲去。

  “啪。”
  脸朝地。
  我坐在地上,开始嚎:“你欺负小孩!”
  他竟然不安慰我?反而在我身后继续说:“再来。”
  我爬起来气冲冲扑过去,又扑了个空。
  我再爬起来,这一次,抱住腿了。
  我死活不撒手,他推了几次没把我推开,只好带着我往走廊里走去,他生怕磕着我,一手提着我后背衣服,一瘸一拐地慢慢行走。
  他说:“这么弱,可不行。”
  我不高兴,咬了他一口。
  他拍拍我的头,我自觉没趣,只好松口。
  “要学会点本事,不然上学了容易被人欺负。”
  “有爷爷呢,爷爷可厉害了。”
  “你爷爷一把年纪,他能保护你一辈子吗?”
  “那还有我老爹,还有二叔,还有我三叔,我三叔也很厉害!”
  他没说话,只拍拍我的脸。
  后来,他说了一句话,很轻。
  “也对,以后会有一个人保护你。”
  “啊?”
  “没什么。”
  我不依,他转移话题:“还不去睡觉吗?”
  被他刚刚那么一顿按在地上摩擦,我确实有些累了,我趴在他怀里,那军服碍事得很,磕得我难受。
  “他们都不见了。”我把脸埋进他胸膛,使劲蹭几下。
  “只是临时有点事出去了。”
  “那为什么不带上我?我好害怕。”
  他把我抱起来,抱在怀里。
  “不怕,我这不是过来陪你了?”
  “可是你打我,我摔得好疼。”
  “以后让你打回来。”
  “你说的!”
  “一言为定。”
  渐渐的,我有些困意,月亮露出来越来越多,院子里的光线变得亮了,可是我还是看不清他的脸,我努力睁开眼睛,可是眼皮好像沾了铁块。
  “佛爷……”
  他不理我。
  “佛爷?”
  还是不理我。
  “大爷爷!”
  “嗯?”
  “我也想叫你佛爷,爷爷他们都喊你佛爷。”
  “那是你爷爷他们。”
  “我不啊,你明明这么年轻,我不要喊你大爷爷。”
  “好……都依你。”
  我忽然伸出手去戳他的脸,他愣了一下,扭过脸来瞪我。
  “凶什么凶,”我撇嘴,“我就是不开心,我想知道你长什么样。”
  “天亮了你就能看到了。”
  “你不会走吗?”
  “不会。”
  他抱起我回到我的房间,把我放在床上,替我盖好薄毯。
  迷迷糊糊的,我一甩胳膊,攥住他的袖子。
  “你说你不走。”
  “不走。”
  他随便就拉开我的手,我再睁不开眼皮,就连听觉都在消失。
  “我一直都在。”

  第二天,我在院子大门外坐了一上午。
  “他骗我,大骗子。”
  午饭时,二爷爷搬着小板凳坐在我旁边,他问:“谁是大骗子?”
  “张启山。”
  二爷爷半天没吱声,我气呼呼地抱住他的胳膊甩动,把晚上的遭遇告诉他。
  二爷爷瞪大了眼睛,我从没见过他这样情绪激动过:“你真的见到他了?”
  “对呀。”我当然看到他了,他还让我吃了一嘴泥巴,摔了跟头,腿现在还疼呢。
  我把裤腿挽起来,我呆住了,我两条腿光溜溜白嫩嫩的,一点摔倒过的伤痕都没有。
  “咦?”
  “走了,进去吃饭。”二爷爷拖着我进屋去,我不肯,我一定要他相信张启山真的来过。
  “我信我信,你现在快点回去吃饭。”
  “那佛爷还会回来吗?”
  他放缓了脚步,然后又继续拖着我走,他说:
  “会,一定会。”
  “二爷爷,佛爷到底长什么样?”
  “你想看吗?”
  “想!”
  “反正很丑很难看,你还是不要看了。”

  “啊啊啊啊啊啊啊!!!!!!起床了!!!!!!”
  我直接90度挺起来,差点把胖子撞翻从我上铺掀到地下去。
  “天真你搞什么呢?”胖子捂着下巴,还好下巴没歪。
  这是我的大学宿舍,那架老吊扇被胖子打开了,慢悠悠转动半天不见风。
  “胖子?”
  “你刚刚吓死个人,睁着眼睛眼皮都不带眨的,我怎么叫你都没反应,你再不醒来我就要人工呼吸了。”
  “呕……”
  “我靠!你什么意思啊!”
  我没心情和他扯皮,我还在想那个梦,刚刚躺在床上瞎想,竟然不知不觉又做梦了,一模一样的。
  我爬下床,翻出纸和笔迅速涂画,我涂出来一个侧影,还只有半边侧影,下巴画了好几次我都觉得不对。
  我放弃了,不记得,完全不记得。
  “这是谁?”胖子问。
  “……”
  “谁啊?”
  “……”
  “说话啊!”
  “他是谁?”
  “我问你呢,你反过来问我!”
  他是谁?
  我刚刚还记得的啊。
  他……

  我扔掉笔,开始抱着扯头发。

  他什么时候出现的?
  他穿的什么衣服?
  他大概多高?
  他和我说了什么?
  我……我喊他什么?
  咦?
  我不是在房间里吗?
  我怎么突然跑出去了?
  ……
  “天真?天真!喂你别吓人啊!人吓人容易出大事的!”
  “啊?怎么了?”
  “你到底怎么了啊?”
  “我刚刚怎么了?”
  “……”

  大四那年,为了毕业论文忙得不亦乐乎,毕业典礼那天我站在台上等待拨穗,我看到大礼堂的最后一排多了一个人,我觉得很眼熟,可当我仔细看过去时,校领导已经来到我面前为我拨穗。
  当他们从我身边走过,我伸长脖子张望,令人大所失望,那后边坐着的都是我认得的同级生,那有多余的位置给别人。
  “天真,你看啥呢?”胖子穿着学士服也不像个读书人。
  “没什么,估计眼花了。”

  毕业后,我没有照我老爹的期望进入建筑一行,而是接手了爷爷留下来的家业中的一间店铺,在西湖边上,捣鼓捣鼓古董做做生意,当一条正宗西湖咸鱼。
  我以为我的咸鱼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,直到那天,我收到一条短信。

  是我三叔吴三省发来的:

  “龙脊背,速来。”
=====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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